小六说她被让房东赶出来了，要搬到我家。 我说江滨路新开了一家快捷，很便宜，搬到那里去吧，大不了房费我付了。小六说她行李很多，酒店放不下。 我说行李放我家，你在那先住几天，我帮你找房子。小六说她不要，她还不想找房子。 小六说，她不会霸占我的双人床，不会影响我泡夜店、带女人回家，也不会趁我睡着了欺负我，她只是想住我家了。 第二天早上六点，小六就打电话给我，让我过去帮她搬东西。 我骂她有病，六点搬家是赶着去投胎么？然后起床收拾了一下，到小六家的时候是早上七点，给她打电话没人接、发微信没人回，直到九点，她才回电话问我到我哪里了，她说她刚醒来！ 我说，小六你大爷，三分钟不开门，你爱死哪去死哪去！ 小六“哦”了一声，让我给她带一个煎饼果子，要加香菜和油条。 小六住在十三楼，当初我跟她说，要么别搬，要么别搬到这种闹鬼的楼层，她说她信佛。小六吃完煎饼果子，从冰箱拿出两听啤酒，问我喝青岛还是百威？ 我问她有没有二锅头，这样我喝完了开车，可以早点被抓。 小六就开始笑，笑到肚子痛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，说，我忘了你今天开车了，是让你来帮我搬家的。 看到一房间的东西，我骂小六，你一个奔三的女人了，还不会收拾么？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，收拾完天都黑了，还搬什么家？ 小六说她已经收拾好了呀，随时都可以走。 我问小六，冰箱呢？洗衣机呢？电脑呢？衣服呢？被褥呢？沙发呢？ 小六盘着腿坐在沙发上，冰箱、洗衣机和空调是房东的，她不敢偷，沙发、被褥是他买的，她不会要，衣服都是他说好看我才买的，也不要了。 电脑，对，电脑你帮我砸了吧！ 关掉电源后，从桌上找了一把剪刀，把电源线、数据线几剪子剪了，然后抱起主机扔到地上。 小六骂我是不是疯了，她说电脑是她买的，我凭什么砸它？ 我说，知道我有病，你还让我砸。 收拾了两个纸箱，一个行李箱，一个背包。 小六站在公寓门口看了很久，阳台上挂的紫色风铃被风吹得没有一点和弦，裂开在地上的无线鼠标却还闪着蓝光，还有墙上贴着的巨大的宋仲基的海报，明天估计都已经在垃圾场了吧。 我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，递给小六，放不下，就一把火烧了吧！ 小六把钥匙扔进房间，转过身问我，有没有烟？ 小六第一次抽烟，是在我跟她说，我明天就去上海的时候。 她说难得朋友一场，要好好给我践行。 然后开始聊，大学的时候我们是如何逃课、上课如何作弊，讲她大二时喜欢的那个学长，被她发现是渣男后，我是怎么把他的头打破的；讲我大三的时候喜欢的一个学妹，她是如何在后面使劲，把她推到我的床上的。 小六说，毕业三四年了，突然发现，那些当初觉得哪怕一辈子，感情都不会减淡的人，突然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。唯独对我，连我什么时候放过她的鸽子，骂过她几次猪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。 我却只记得，小学妹跟我说她不适合我、不爱我的时候，小六在她的宿舍楼下打了她一巴掌，教训小学妹可以不爱，但要是出轨，第一个废了她。 虽然，后来出轨的是我，在小学妹还没有离开的时候，我却和另一个女人暧昧。 那天晚上，小六问我睡过几个女人，她说她睡过三个，然后问我点了一根烟。 我说我睡过三个，如果没算上小六的话。 小六被烟呛得咳了很久，骂骂咧咧地说，什么破烟，真他妈的呛！ 我去上海的第一年，住在郊区，每天要换两个小时的地铁到公司。公司在一个小区，老板是一个鬼精的上海人，我们负责给他编书、写稿。 约定的基本工资1000元，稿费千字50元。试用期只发基本工资，三个月转正后补发稿酬。 第一个月，小六给我汇了1000块钱，她说，不是借的，不用我还。 第二个月，小六又给我汇了1000块钱，她说，借你的，发工资还我。 第三个月，小六再给我汇了3000块钱，她说，利息一毛五，每月递增20%。 三个月后，老板说我写稿件质量不行，把我辞了。 我问他，那我的稿费呢？ 他眯着眼笑着说，都没有通过审核，哪来的稿费？ 我深吸了一口气，肚子里憋着无数的脏话，正要喷薄而出的时候，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，递给我，年轻人，生活也不容易，这里有1000块钱，算是补偿。 小六骂我真是孙子，这点钱就把我给打发了？ 事后想想越来越不对，半夜摸到公司楼下，一刀把他的车胎滑破了。 回福州后，小六给我介绍她的男朋友认识。 斯斯文文的，戴着一副黑框眼镜，笑起来的时候，脸上的肉一直在抖。 我给小六发微信，嘲笑她什么眼光，这种颜值怎么下得去嘴？ 小六说，关灯都一样，重要的是有钱给她花就行了。 我猛地想起，当年小六工资也不高，原来混不下去的时候，她借给我的钱，都是她含莘茹苦，一夜一夜睡来的。 我突然觉得很恶心，又觉得很感动。 我问小六，准备什么时候结婚，和那个胖子。 小六乐呵呵地说，她就没打算跟他结婚。 后来我才知道，不是小六不打算，是他不打算。 开始的时候，胖子对小六很好，很体贴很温柔，无论小六要什么，胖子都会满足她。小六以为自己捡到了宝，虽然颜值低，但其它方面的条件完全可以补上。 然而在一起后没多久，她发现这个死胖子仗着有点钱，爱和女人暧昧，满嘴都是黄段子，虽然从来不会打骂小六，但也绝对没有想过要娶她。 小六很清楚地告诉我，她就是图他的钱，要不然，那种男人她哪怕多靠近一厘米，浑身都会起鸡皮疙瘩。和他在一起，她从来不用管吃穿住，也不管他回不回家，只要每个月按时给她汇生活费就行了。 我骂小六，你这不就是被包养，是当二奶吗？ 小六也骂我，她是他的正牌女朋友，她也曾很认真地想过，既然在一起了，就认真地爱吧。只是，他可以每天都发誓、承诺，但第二天也可以依旧在外面拈花惹草。 女人并不怕和一个不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，只怕她已经死心。之后，这个名义上的女朋友，不再有兴趣去管他的私生活，也随心地在外面发展备胎。 小六其实很早以前就想过搬家，可是，她不知道搬到哪里，哪里才能成为家。 小六说他前天晚上给她打电话，很客气地说分手，说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，那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。 他已经不爱小六了，希望小六过得幸福。 我问小六，听到分手的时候难过吗？ 小六说她可能会难过一阵子，可能会舍不得小区门口的帅气保安，说一口河南话的幽默保洁，舍不得喝醉了随口就说的小区地址，舍不得坐在阳台上拍了两年的朋友圈。 唯独没有说舍不得他。 收拾好后，我带小六去楼下的商场逛了逛，小六买了毛巾、牙刷等生活用品，临回家的时候，她突然说，她会给我付房租的。 我笑了笑，用不着，当初你借给我的钱，我不是也还没有还？ 却突然想到那胖子抖动的脸，小六借我的钱，我要怎样才能还清？